2004年6月，浙江省诗词与楹联学会来嵊州采风，当他们走进溪山第一楼建筑群时，对建筑群中的砖石木三雕艺术叹为观止。老先生们即兴赋诗，创作出了不少佳诗力作。其中陈香岩先生写下了《七律·咏城隍庙》[2]一诗：
喜览溪山第一楼，神工鬼斧醉凝眸。
三雕绝艺千秋颂，四杰奇珍万古讴。
战地孤军收国土，舞台十姐耀神州。
名家倾倒知多少，妙笔争先记胜游。
第一、二句赞叹溪山第一楼建筑群鬼斧神工的建筑之美，第三、四句以“千秋颂”“万古讴”赞美建筑群的三雕艺术。
溪山第一楼建筑群三雕艺术具有独特的艺术个性和浓厚的地方特色，它以朴实、庄重、简洁、典雅为特点，与建筑配合得十分紧密，从而取得了较好的装饰效果。
在一般古建筑中，雕刻以花鸟居多。人物雕刻由于难度大，成本高，往往被有意避开。而溪山第一楼建筑群却以人物为主，并在同一幅雕件中，把人物、花鸟、山水有机地结合在一起，来表达共同的主题，服务共同的艺术目的，各得其所，各抒所长，从而达到充实、协调、和美的艺术效果。
一、巧妙安排艺术高潮
1.第一个艺术高潮：溪山第一楼的石雕与砖雕
第一进是“溪山第一楼”。未进大门，就能领略到雕刻艺术的魅力：须弥座台基上，嵌着八块1.910米×0.730米的绿石《博古图》浮雕。边镶粉红色条石。绿底红框，十分显眼。远远望去，宛如排着8只大镜框。面上雕着40件瑞珍瑞兽[3]，把人们引进古代文明的历史长河之中。
匠师们为了避免图案的呆板单调，有意把雕件与历史、传说联系在一起，使画面生动可爱。如鹿的画面（见图1），鹿行山上，口衔仙草，回眸远眺，活脱脱地刻画出鹿衔仙草、救活产妇的生动故事：打猎为生的丈夫陈惠度出家做和尚去了，妻子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大，并且让儿子娶了媳妇。第二年年底大雪封山，媳妇产子时失血过多，命在旦夕。正当婆婆束手无策之际，忽然传来敲门声。她打开大门，见一只嘴上衔着一束鲜草的母鹿，眼巴巴地望着婆婆。婆婆会意，把鲜草煎汤给奄奄一息的媳妇喝下。没过多久，奇迹发生了，媳妇渐渐有了精神，并顺利产下一子。[4]又如三足丹炉画面（见图2），丹炉是个静物，静物往往显得单调乏味。而画面上却别出心裁地飘出几缕香烟，在炉上盘绕不散，仿佛太上老君的仙丹业已炼成，正待开炉提取，一股丹香飘然而至，沁人肺腑。丹炉神化了，静物也随之活化了。整组《博古图》石雕，静中有动、动中有神，匠心独运，画意无限。
仰望溪山第一楼，重檐上挂着“溪山第一”黑底金字横匾。这是宋代朱熹对鹿胎山景色的赞语而被后人引用为楼名的。檐下有一幅高3.600米，宽4.500米的大型砖雕屏风。正面5樘砖雕，中间一樘在1947年被嵊县中学铲去砖雕，粉上石灰，上书“嵊县中学”四字；1988年大修溪山第一楼时改成灰塑“溪山第一楼”直匾。其余四樘砖雕为花鸟图案，左为《荷花》《牡丹》，右为《梅兰》《竹菊》，浮雕与透雕相间。
进入大门，内设石阶。拾级而上，转身便是大型砖雕屏风的背面，与正面同样尺寸的砖雕，以块面拼合，浑然一体。背面的屏风分隔成6樘，雕刻6幅人物故事，有《戴逵抚琴》《羲之题书》《刘阮围棋》等历代名人故事，集中反映了后人对古代哲贤的敬慕和爱戴。歌颂古贤的寓意，就是激励后人奋发图强，勇于进取。这形成了雕刻艺术的第一个高潮。
2.第二个艺术高潮：城隍庙仪门与戏台的砖雕与木雕
穿过“溪山第一楼”，迎面是城隍庙的仪门。仪门二层，飞檐翘角。高高的马头墙上，雄狮倒悬。错落有致的砖雕图中，人物云集，分别刻着《仙趣图》和《醉八仙》。底座以上的墙面置18幅《封神榜》砖雕，神情兼备，生动可爱。
戏台与仪门相连，形象高大，造型优美，庞大的藻井笼罩整个戏台。戏台有圆雕的倒挂龙、透雕的牛腿、浮雕的戏剧故事、穿雕的夔龙杨花以及形式不一的拱眼板、昂头、耍头、丰拱等，不胜枚举。如形态怪异的八条倒挂龙与顶心圆形盖板的高浮雕盘龙相呼应，形成“九龙”之数。木雕“九龙”张牙舞爪，凶猛异常，真不愧为古代建筑中的一份艺术菁华！
四根石台柱上端置牛腿6只，其中四只透雕人物故事，两只为九狮图。横梁、丰拱、美人靠、挂落等处戏剧人物雕花板105块，雕面121面。雕刻的内容有《目莲救母》《借东风》《长生殿》《蝴蝶梦》《血手印》《果报录》等传统戏剧故事。其中下层横梁上27幅《长生殿》木雕及40只丰拱上雕刻的红线女、崔莺莺、唐明皇等40个戏剧人物，均系清嘉庆九年建造戏台时的原件。（见图3）
戏台雕刻中还得一提的是6只梁头上所雕的12面《书圣传奇》戏剧故事。书圣即王羲之，东晋大书法家，晚年隐居嵊州金庭，华堂一带的王姓居民都是他的后裔。在金庭及其周边地区，早在清民时期就有人把王羲之的故事搬上舞台。城隍庙戏台上的《书圣传奇》雕刻，正是对这一故事最原始的记载。
戏台顶上，蛟龙吞脊，龙尾蜿蜒，直指蓝天。屋脊两面为砖雕，南为城隍赐福，北为天官赐福。城隍头戴皇冠，冠插雉羽，巍然挺立，似阅尽人间沧桑，辨别天下善恶。神情庄严，又亲切可敬。
仪门和戏台的雕刻，同主体建筑的复杂变化相吻合，使建筑艺术的综合体更加丰富多彩；伦理道德、劝人为善的主题，更加突出而又和谐地配合。这形成了雕刻艺术的第二个高潮。
3.第三个艺术高潮：城隍殿的砖雕与石雕
穿过戏台是城隍殿。城隍殿后壁古时嵌有六方十二幅《西厢记》青砖浮雕，人物栩栩，衣冠楚楚；线条流畅，丝质感强。如《西厢记·惊艳》（见图4）：雕7个人物于桥上。张生游学普救寺，邂逅崔莺莺，一见倾心。崔莺莺见了风流倜傥的才子张生，也芳心萌动。两人秋波频送，不忍离去；红娘手抹眼皮，以羞张生；法聪回身弓背催促张生离开；琴童牵衣推背，劝张生快走；而老夫人老态龙钟，拄杖而行，全不知身后之事；欢郎侧目张生，脸带笑容，童稚之气，溢于言表。画面人物或行或立，或惊或羞，形态各异，妙趣横生。
原城隍殿山墙侧面上嵌有两方《风吹牡丹》砖雕（见图5），迎风而立，神采飘逸。民国初年，有个经营茶茧的日本商人，来城隍庙游览，见《风吹牡丹》后十分垂涎。他勾结地方劣绅，贿以七十块银洋，把砖雕拆下窃走。后走漏消息，有识之士组织两队人马，分水陆两路，星夜追赶。在三界江面追上截回，装回原处。
砖雕《西厢记》《风吹牡丹》在原城隍殿拆毁时卸下，由市文管处收藏。
2002年城隍殿复建后，复雕了四条盘龙石柱。龙柱上所雕云龙，矫健活泼。殿内殿外，木雕、砖雕、石雕三雕云集，真正是雕梁画栋，精细备至。这里是溪山第一楼建筑群雕刻艺术的第三个高潮。
4.第四个艺术高潮：后大殿的木雕
后大殿（现改成地藏殿）金柱上原有一副抱对，上书：“雪趁风威，白占田园能几日；云乘雨势，黑瞒天地不多时。”殊含深意，足为人间挟势作恶者戒！复建城隍殿时，将这副抱对移挂在城隍殿的后金柱上。后大殿前檐柱上原有一对人物牛腿，左为《三生石》，右为《孟婆亭》（见图6），是一组人从出生到做官做富再到升天成仙的故事。雕刻十分精细，是城隍庙的镇庙之宝，现藏市文管处。牛腿以全立体雕出。方寸之地置山水人物、花鸟走兽，亭台争辉、殿角流霞，樯帆隐现、飞舟兴浪……设计精巧，雕件玲珑。小桥流水、竹篱茅舍与香车宝马、飞楼重阁相间；黎民百姓、方士道人与帝王将相、才子佳人相间。樵夫、渔夫出樵作业，悠然自得；童子学者伏案苦读，书声朗朗；达官贵人弹冠相庆，喜形于色；秋千架旁美人盈盈，碧波潭中鱼翔虾戏；大地春意浓浓，天上彩云飘飘。真是一幅太平盛世的理想画卷，反映了嵊州人民对美好、幸福的向往和安定祥和生活的愿望。这形成了雕刻艺术的第四个高潮。
二、展示鲜明艺术个性
溪山第一楼建筑群集砖、木、石三雕于一身，形容为雕梁画栋一点也不夸张。
砖雕注重情节和构图，形式以深浮雕为主，雕、凿、剔、刻、漏、嵌六种砖雕技法综合运用。前景人物施艺圆雕，中景的楼阁、廊柱镂空雕，背景的屋宇门户也都刻到一定的深度，精细入微。花鸟砖雕中，鸟、花、叶、枝干主体为高浮雕，还衬以透雕的万字纹为背景。溪山第一楼建筑群中的砖雕艺术直接与民风习俗紧密结合，与社会的日常生活保持血肉相连的关系。艺人们精心刻画了自己的所见所想及对美对情的追求，保留了纯真的气质和朴素的美。在砖雕的画面上，雕出了平常百姓的生活情趣，洋溢着健康、愉快和喜气洋洋的世俗气氛。
木雕特色在于圆雕、浮雕和浅浮雕三种技法。建筑群内的圆雕作品以牛腿为主（见图7），所雕内容有鹿、狮子、花鸟和人物。大部分是人物牛腿，所雕内容以《三国演义》《封神榜》《水浒》等人物故事为主（见图8），一刀一枪中无不散发着强烈的英雄崇拜和傲岸的民族精神。浅浮雕雕件布局与民风习俗相结合，不论是动物还是人物，与民风习俗心心相印，作品寄托了劳动人民的审美观照。如花瓶、马鞍、戟、象，寓意“平安吉祥”；花瓶里插三支戟，瓶耳为羊首形，花瓶下卧一对鹌鹑，戟、羊、瓶、鹌四件组合叫做“吉祥平安”。又如“蝙蝠衔钱”“刘海戏蟾”，蕴籍着市民渴望财富向往小康的民本意识。还有大量的“诗书礼乐”“渔樵耕读”“琴棋书画”这类带有寓意性质的人物传统题材故事，充分体现了耕读文化、安贫乐道的社会理想。这些使木雕作品与人们的心理紧紧联系在一起；人们在欣赏艺术的同时，与之产生心灵的共鸣。
石雕数量较多，以《博古图》《石龙》《石狮》为最。城隍殿中有26只石狮，由实力派工艺大师张立人设计。26只石狮就有26种造型。所雕石狮千姿百态，天真活泼，生动可亲。
溪山第一楼建筑整组建筑的雕刻艺术可谓波澜起伏，辉煌明快，布局巧妙，刻技精湛，刀法酣畅。有起伏、有节奏地安排艺术高潮。集砖、木、石三雕精华于一身，为古建筑艺术中不可多得的珍品。正如郑岩星老先生《瞻城隍庙》[5]一诗所赞美的：
三雕砖石木，珍品普神州。
千古遗风韵，溪山第一楼。
注 释
[1]溪山第一楼建筑群：位于市区百步阶九号，由溪山第一楼、城隍庙、惠安寺三部分组成，分成左、中、右三条中轴线。本文所述的是中间中轴线上的建筑：溪山第一楼，城隍庙仪门、戏台、城隍殿、后大殿的三雕艺术。
[2]陈香岩《七律·咏城隍庙》：选自《嵊州吟》第33页。
[3]瑞珍瑞兽：具有祥瑞意义的珍宝与动物。
[4]鹿救产妇：引自《嵊州民间故事选》第24页。
[5]郑岩星《瞻城隍庙》：选自《嵊州吟》第52页。
